墨色的维尔宁

The big dreamer

芒城三院欢迎你:番外一(下)

*首先在这里祝恪恪生日快乐(然而这篇没有他远目)
*个番外写了一万字是不是有病(巴拉根语气)
*真的,真的,一万次感谢一直以来觉得好看的各位,因为我自己都嫌自己啰嗦(90度鞠躬)


(下)*偏粒粒视角

 

 

“哦哦,就是你找我啊。”

“对,我已经不在血管外科了,那是我的旧座机号。病患具体情况是什么?”

“.…..哦,明白了。想找人替那个小孩动手术保住腿,但没找着人,是吧?”

 

 

陈粒刚在居酒屋坐下,就接到胡教授的短信。

“我准备做个手术,速来。”

这老人家一句话就吓得陈粒赶紧往医院跑,坐上车才反应过来,做什么手术,去哪做,什么时候做,她一概没问。

过了几分钟,同事给她来了个电话,说老教授在急诊,居然在跟血管外科的人开会。

这都什么情况?她就为了赴约提前走了一小时啊!

 

那天陈粒穿了不是很方便跑的一字裙和小高跟,不顾形象的一路狂奔到急诊的休息室时才发现里边坐着十来个人。

“啊,来了来了。这就是我带的R5,陈粒。”

她勉强拢了一把跑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坐到胡教授旁边小声问:“怎么回事?”

“有个车祸的小孩,小腿有个碗大的创口,骨头露出来了。想办法把它填上。”

想办法把它填上……陈粒努力的想象了一下这是什么手术,但无解。但既然血管外科在这,恐怕创面修复需要用到血管接驳技术。仔细看了看,发现整形外科那个轻浮的男主任也在,这会儿正恶心兮兮的跟自己挥手……

除去护士还有几个人,估计是急诊的。两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医师,一个眼神锐利神色严肃的抱着臂,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厚刘海,瘦的跟个豆芽菜似的。他们俩中间坐着那个估计是他们头头,长得也有点面熟。

“小粒,你来得晚,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黄榕生就是给我打电话的医生。他是小罗的学生。”顺着胡教授指的方向,黄榕生是那个豆芽菜一样的男孩子。倒是挺有礼貌,朝自己倾了倾身体算问好。

“然后是小罗,急诊的副主任。”

“我们认识的。”娃娃脸的副主任也朝陈粒点了点头。

陈粒歪头想了想,这张脸忽然跟几年前把自己综合评价打了×又去跟李健吵吵吵的一张脸重叠在一起。我去!罗志祥?陈粒扶额。她早该记得的,急诊的人还能是谁,不就是说她跟李健像孙猴子和唐三藏的那个台湾腔吗?!

她看向黄榕生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

“这位小伙子…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胡教授也犯了难。

“张航,一样是罗老师的学生。”叫张航的男孩一直抱着手臂,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陈粒又看了看黄榕生,发现他偷偷瞟了张航一眼,又低下头去。

 

“胡教授,您亲自出来做手术,我是没什么可说的。”血管外科的薛主任又看了一遍手写的创面修复手术简要方案,“但是我得先弄清楚,保腿是您的判断?还是黄榕生的判断?”

教授笑呵呵的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紧张的空气:“手术算我的,毕竟人我去看了,有相似的案例成功也是事实。咱们开会就是为了拿个具体方案,啊,别紧张。”

“这话我就不懂了,您不主张截肢,跟我们谈具体方案是怎么个意思?”薛主任也对这老教授的态度摸不着头脑,觉得有点被小看了。

“因为一样的案例至少需要六名以上医师配合来完成两个阶段的手术。”谈到正题,胡教授也不开玩笑了。

“第一阶段需要血管外科植皮来缩小创面。”

“解决胫骨外露是第二个难题。你们血管还得帮忙,先做血管造影,确认完整度和断端,用超声定好走形。整形外科接下来跟进,根据你们的结论设计皮瓣,还得避开支撑腿部的外支架。”

一个听起来就很复杂的手术。陈粒也在血管外科实习过,经常看到动辄五个小时以上的手术项目,想必这次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等,这么大的创面,要用什么材料造出合适的皮瓣?”提出质疑的是张航。

“最合适的可能是背阔肌,然后再植皮来确保血运。”整形外科的主任反而更在意胡教授重新出马这件事,“我以为是急诊的小子骗我,没想到您还真的来做这台手术。”

“呵呵,我也好久不做手术,手痒痒了。”胡教授笑呵呵的推推眼镜,“何况我的学生都能做成功的手术,我也想试试。”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教授?您是说…”

“对啊,我没说吗?上海那个合资医院的手术案例是我的两个学生做的。他俩做之前的手术方案是跟我一块敲定的。”

**

创面修补手术在胡教授的安排下定在了后天白天。

陈粒是随胡教授一起去给女学生和她妈妈解释手术的。但她没想到,胡教授说了‘我们决定冒一把险,保您女儿的腿’后,对方并没有对冒险一事做出反应,反而只是一再的说谢谢,头都要低到腰际。这位母亲看起来是务农的村妇,并不能完全明白冒险的意义,只能看到保住腿就是保住未来的希望。讲手术风险的时候,陈粒已经尽量简化,但仍在她脸上看到了迷茫和费解。

“我们相信大夫!我们相信大夫……”这是她唯一能说的话,也是最真切的恳求。

 

除了心胸外科,没有几个人知道胡教授确诊阿兹海默症的事,要是知道了可能也就没这次手术了。陈粒本来做好了在必要时接替体力不支的老师的准备。

开始手术前,胡教授小声跟她说:“知道你们担心我的病。放心,趁着还没糊涂前,我还想再风光一次。”

得,原来自己担心的都是瞎担心。

“但是还得请你给我当一助。”胡教授又补充,“毕竟老头我手慢,接驳血管之外的活可能跟不上…”

陈粒笑着摇摇头:“您觉得我会说不吗?”

 

手术一共进行了长达13个小时。第一阶段时血管外科给创面先做了清理和植皮。胡教授本人不用动手,却坚持要在手术室外全程监督,陈粒生怕他再给累着了,又是拿来热茶又是搬来沙发椅。

教授又做手术这件事在心胸那边炸了锅,陈粒索性把手机关了懒得解释。但还是有人亲自到手术室‘嘘寒问暖’把陈粒烦的不行。

“你们可别再过来了,”陈粒最后抓着一个同事的后领子拽到楼梯间,压低了嗓门威胁,“天天跟那吵吵,教授他的事有我在呢!而且他还没老糊涂!别天天一个个跟保姆似的!”

同事表示很冤:我们只是担心一下老教授…...难道粒姐你自己不是?

另外一个插曲,则是急诊的张航依旧作为第一阶段的一助随薛主任手术。第一阶段时黄榕生也一直在手术室外观看,直到四小时的手术结束,他才走到门口,想和出来的张航说些什么。

而张航刻意避开了和他接触,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第二阶段的手术本身是顺利的。

显微外科手术在当时的三院已经技术成熟,最大的挑战其实是需要接驳的血管太多,太考验手术者的耐心和毅力。

她只能说,自己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胡教授作为顶级外科医生的威严。直到整形外科接手前的整整六个小时,在麻醉师和几名医生轮翻出去休息喝电解质饮料时,胡教授却岿然不动,稳健到作为一助的陈粒只能在一旁递一递纱布和止血钳。

山外有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不一定有巨人看得远。

**

手术很成功,创面被完全修补上,也没有术后感染发生。每半小时就有医护人员检查皮瓣血运;术后的24小时内,情况一切稳定,只等患者醒来。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异常发生了。

 

“是什么时候发现植入区供血不足的?”

“今天早上。我们做血常规的时候发现白血球激增红血球下降,然后病人就开始发烧了,到现在都没退。”

“有神智吗?”

“没有,还没醒过来。”

陈粒和护士一起赶到观察病房,薛主任,罗志祥,张航和黄榕生也都在。

“排斥反应?”

罗志祥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不是血管接驳的问题,那可能就是新植入的区域被当做了异己,正被身体排斥。”

“不能打免疫抑制药吗?环孢灵或者普乐可复?”

“恐怕不行。血管排斥和免疫性排斥还不是一回事,更大的问题在血管的炎症上。现在的市场没有合适的药物。”薛主任摇头。

“有一种。”是黄榕生,他抿了抿唇,才下决心继续说,“叫AF1663,是FDA批准的一种孤儿药。它的一种非标志用途就是治疗手术后血管炎症。”

“可是,在国内去哪找这种药?”

“上海的那间医院可能有,他们是合资医院,那篇案例也提到过AF1663,并且那个时候就已经是这个药的试点了。”

陈粒感觉自己手心捏着一把汗。

“黄榕生,你明白吧?这个药不一定帮得到她,反而还会有副作用。这样的话做手术保住腿也没法让她的腿回复正常功能,对不对?”

“这当然是一种可能。但她很年轻,血管活化程度甚至比那个案例的病人还好。”

“而且AF1663很贵,不是她的家庭情况可以支付的。”

“我来付……我来付AF1663的药费!用工资付。”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薛主任甚至气得想笑:“工资,你以为孤儿药多贵?”

黄榕生确实是不知道这个药多贵的。他有点窘迫,却咬牙不想认输,“我提出来的,理应我来承担。”

“风险呢?你也承担吗?”

薛主任突然抛出了终极问题。

黄榕生有那么一刹那的迟疑。他脑子里可能想了很多东西,也可能什么都没想。

“我承担。”

 

**

没有人使用过AF1663,何况是非标志性用途。非标志,就意味着没有经过临床试验;患者年龄多大,胖瘦影响,手术情况,都没法横向比较。

这样的情况下,又有多少医生能笃信一种药能帮助自己的病人呢?

 

AF1663的静注袋每12小时一次流过女学生的全身。根据药动特性,炎症和内壁脱落理应在几天后开始好转。然而,直到手术过后的第十天,女孩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她的小腿在艰难而缓慢的愈合,因为供血的问题而频频受阻。

女孩的母亲并未被告知原因,只当是医生给自己的孩子多输几个营养袋,而孩子只是做了手术元气大伤,需要多睡。

陈粒每次来查看病患的状况,都能看到黄榕生站在房间外默不作声的看着沉睡的女孩。

“烧退了吗?”

“今天早上退了。但…人还没清醒过来。”黄榕生轻声说着,眼睛不知道在看病患,还是在盯着更远处窗帘外的黑夜。

 

第十五天,女孩终于有超过一小时的清醒时间;她试图活动自己的双腿,却因为左小腿而尖叫出声;还未长好的腿就像肉块的堆砌一样。

 

第二十天,女孩第二次发烧。已经有内科团队介入寻找原因了,而黄榕生也没办法再每天去看她。

 

第三十天,新植入的区域发生轻微神经坏死,女孩面临第二次手术,院方决定为其转入空军医院的神经专科。

**

陈粒回三院不久,还不习惯这样的‘案例报告会’。还案例报告呢,跟审犯人似的。她看到不少外科的专家都在,理事会也在,还有个李健。对,就是她上医学院时的任课老师,连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都不带换的,凶神恶煞的人都没有他可怕。

黄榕生就站在这一群人的面前。陈粒在他背后的位置坐着,只能看到他有点微驼的背。

“胡教授会安排手术这件事就让我很惊讶。是你联系他的?”

听到理事会成员的问题,黄榕生点了点头。

“也是你提议用AF1663的?我都没听说过。”

 “是他啦,是他。”薛主任坐在专家旁听的一侧,指了指黄榕生。

“不可能吧,一个毛头小子,他还能说动胡教授做手术?”

“胡教授不算是被他说动的,毕竟上海那个案例的主刀都是胡教授带的学生。但药的事他自己担风险,这是他提出来的。”薛主任说完又补充一句,“这事急诊的人也在场。是吧,张航?”

坐在罗志祥身边的张航一开始没有作声。陈粒看他的表情,像是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一样。

“张航,问你话呢?”

“………..对。”他吐出这个字时显得很艰难。

“张航,最开始商量截肢的时候你也在吧?”理事会有人问。

“我…我在。”

“黄榕生提出保腿的手术案例,那他提到了术后可能会有的排斥和可以用的药吗?”

张航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没有。”

“行,谢谢你提供的信息。”

 

“黄榕生是吧?请你回答我,病人因为什么转院?”

“因为创面植皮区域的神经坏死现象。……可是,对这个孩子来说,保住腿是不一样的!她的生活的一部分…如果….”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服用了AF1663后,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神经并发炎症,周期性发烧,和白血球毒害性增多。”

“这些不是一般的副作用吧?”

“.…..是FDA标示的三项黑框警告(Black boxed warning)。”

“你知道就好。一种从没使用过的新药,没有经过医药委员会的审理就用在病人身上。”

“黄榕生,虽然手术成功了,但建议用这种药本身就是一项严重的错误。”

“所以,这个病例已经宣告失败。”

 

“得处分吧?”

“我觉得应该开除。”

“能不能让他重考一次医师执照?哈哈哈。”

李健一直没说话,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根据薛主任说的,你提过使用这个药的风险你会承担,是吗?”

黄榕生不再辩解,只是点头。

“那举手表决吧。”

 

那场糟糕的‘案例报告会’,包括在场的旁听专家,支持处分和开除的一半一半。

陈粒可以确认薛主任是很不喜欢黄榕生了,他甚至站起来游说选择处分的人。

黄榕生很能忍。每一个人的举手和决定对他都是一种煎熬,但他只是站在那,到理事会的干事宣布结果之后,才能听到他忍着哭腔的声音:

“我不会就这样辞职,离开这里的。”

 

**

罗志祥直到最后也没有举手。本来陈粒以为他应该会很生气,却不成想在几天之后,他却找上了自己。

“嗯….罗老师…咱们不太熟。”陈粒一想起自己当初跟他吵到被急诊病人围观的糗事,就想扭头看风景装作不认识。

“以前跟我们这实习也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

“行啦陈粒,你该不会在为自己过去的鲁莽内疚吧?”

“内疚我有什么好内疚?我急救的都是该救的!”完,说完才反应过来罗志祥给她下了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被耍了。陈粒在心里问候了好几遍嘲笑自己的人,脸上仍挂着礼貌的微笑:“您到底有什么事?”

“哎哟,也没什么。我听说胡教授要退休了?”

陈粒神色黯淡了一下:“嗯。老师的子女不放心,还是希望能接他去好好治疗。毕竟是阿兹海默症…”

“心胸外一科是你来带了?”

“这你都听说了?”陈粒的表情变化之快让罗志祥觉得好玩。“唉,我不行的,虽然明年按道理该升住院总医师了,但我有社交恐惧的…我不能带人….”

“哎,讲真的,要不要把黄榕生招到你们科去?”

 

陈粒一愣,“啊?你说谁?”

“黄榕生啊。”从他们站的地方回头刚好能看到对面一楼的急诊,罗志祥看着那里忙到翻的日常景象笑了笑。“虽然理事会跟我提过好几次让我开掉他,但我总觉得有点可惜。”

陈粒想了想,好像整件事里罗志祥确实没有反对过什么。他更多的时候倒像是在观察,虽说这也挺糟糕的,连黄榕生莽撞的提出用新药的时候他也不管。

“我其实觉得他不是很适合急诊。这次也是因为那个小女孩跳芭蕾,让他又去想铤而走险的办法。其实一诊断,腿一咔嚓,他做急诊的职责就结束了。可是呢?”

“哎,作为医生是有点莽撞。”陈粒也是同意的。但她想,作为一个平常人,尤其自己也是女孩,换个角度搞不好反而觉得更能理解黄榕生。

“但是他让我想起一个人。”罗志祥说完,一脸俏皮的朝陈粒眨眨眼,可给后者恶心坏了,“您别…等等,你是说想起我来了?我有这么能惹事吗?”

 

“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他是个本质很不错的孩子。”

那天罗志祥的最后一句话,给陈粒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陈粒下定决心去找黄榕生的那天,到处都找不到人。翻遍了急诊的房间,却碰巧听到茶水间里张航和薛主任的对话。

听那个意思薛主任想邀请张航R3转去血管外科,据说罗志祥意见很大。

“抱歉,我拒绝。”张航也是一如既往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可我听罗主任说,你还是很想转去血管或者重症这种有挑战性的科的,虽然我也明白你们罗老师想留你,但你也得想想前途——”

“前途我已经想好了,”张航搅动纸杯里的茶叶,看它们一片片漂浮再沉下去,“我准备考医院的推荐,R3开始去国外进修。与其烂在这里,不如出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张航临走前又折回去,直视一头雾水的薛主任,“您觉得黄榕生怎么样?”

“啊?别开玩笑了,你不来,也别推荐个该被开除的来吧?”

“嗯。这就好。”张航终于笑了一下,“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希望七去你们科。”

**

 

最后陈粒是在医院顶楼的天台找着黄榕生的。黄榕生双手插着白大褂口袋,在五月的柳絮天里一直吸鼻子。

“不要想不开!”陈粒嚷嚷。

“我没想不开啊。”黄榕生不停的吸鼻子,“底下的柳絮太多了,过敏。”

“我才刚吃了仙特明。早知道给你也带个过敏药了。”陈粒在他身边坐下,“学弟,R2完事后,怎么打算?”

黄榕生抬头,眼镜里映出的是五月碧蓝如洗的天空。

“反正我不会辞职,我会一直当医生的。”

“嗯。有骨气。”陈粒觉得心里的那颗种子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悄悄的开花。

“你愿不愿意到心胸外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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