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维尔宁

The big dreamer

芒城三院欢迎你:番外一(上)

*有上中下
*标题很奇怪,其实是化用一首喜欢的歌的标题
*小狮子有两只


行走在宇宙中的狮子

 

(上)

 

PGY结束那年,黄榕生到六月底才知道自己考上了急诊的R1。

三院来电话说,有个人让北京的一间医院录用了,位置就空出来了一个。他还是松了口气,虽然踩着线进的,但总归是进了对吧?

这样,韩毅,书阳,航哥和自己就都留下来了。

 

庆祝聚会那天,正好赶上芒大毕业典礼结束,校门外那个小破餐馆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学生,空气里离别的氛围很重。

“咱们来这合适吗?”韩毅喝了口酒,“且不说四个人都留在三院了,榕生和老张你俩不是考一个科去了么?”

“是啊,我也觉得一点悲伤的气氛都没有。”陈书阳也打趣,“最悲伤的大概就是以后更没人陪我跟毅哥打台球了。”

坐在他俩对面的黄榕生和张航闻言,一个低头吃菜,一个仰头喝酒。

韩毅深感赞同。本来这俩臭小子就是工作狂,这下可好,上了急诊,工作狂的天堂啊……

 

那天临走的时候,韩毅喝高了。

张航和黄榕生都住得挺近,陈书阳就只能负责送韩毅回家了。

看韩毅醉的腿打罗圈,黄榕生有点担心:“书阳你看他进门再走啦。”

“没事,我把这小子撂地铁站里也不会有人打劫他的。”陈书阳看黄榕生更担心了于是哈哈笑,“逗你玩的,肯定把他好好交他老妈手上。”

“就是,韩毅的妈妈最近来看他,肯定能照顾他。”张航拍拍黄榕生,“走吧,明天还得早起报到。”

临走的时候,韩毅似乎是被伤感的空气影响了,忽然扯着嗓子朝他俩喊,“没事别老工作!”

“多出来跟我们聚聚!”

“你俩得相亲相爱!”

“不能打架!知道吗!”

 

黄榕生一脸黑线:“又不是小孩子了,打架……”

张航切了一声,还是没忍住笑出来:“管好你自己!多交几个女朋友,别老操心我们!”

 

韩毅的担心不是没理由的。

不是说他俩关系不好,而是根据历史经验来看,冲突往往就发生在强者和强者之间。

张航是强者,这是他们级公认的。专业水平过硬,尤其是大部分人抵触的解剖和外科操作,在这位大哥眼里就跟玩儿一样;为了做作业而睡在解剖室三天这种事让芒城医学院无故多了个都市传说。

黄榕生也绝不弱。他洞察问题的能力惊人,常常提出一针见血的结论,是用逻辑思考操纵手术刀的。而且他的阅读量很大,大三开始就可以直接引用原文文献反驳教授的理论了,后来让学校的老师都怕给他上课。

他俩太不一样,又微妙的相似。

韩毅不太能形容这种感觉,但如果他跟书阳能为了个女孩吵起来,那能让这两个人吵起来的只可能是病人了。

**

上班第一天,黄榕生和张航就刚巧在同一个小组。

“缘分这个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张航打趣。

“可不是,”黄榕生也笑,“你是状元我是吊车尾,结果竟然又见面了。”

他俩互相损了一会儿,聊了聊各自的新住处怎么样,又感叹现在急诊科紧俏,一个小组就有十来个人。

“那当然,这个小组可不简单。”张航指了指门口,“你看谁来了。”

 

面试的时候,黄榕生匆匆见过三院的急诊之星罗志祥一面。

对方当时刚参加完急救,衣服上还沾着疑似鼻涕的不明物体,进来面试会场转了一圈就走了。

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瞎掰”。一旦哪个PGY朝他表示自己‘为医学事业做贡献’的雄心壮志,就能听到罗志祥一句瞎掰,然后操着一口台湾腔教育人家:“你不踏↘实↗不冷静,在我这再聪明也是——瞎掰!”

罗志祥也有三十多了,却长了个年轻的娃娃脸。他匆匆看了一遍组里的新人,一眼就看到了张航:“哟,你也在这组啊状元?”

“老师。”张航礼貌的欠身。

“行啦,咱们组以后如虎添翼。”

十来个组员,大都朝张航投去惊讶艳羡的目光;能让罗志祥记住的人太少了。

黄榕生习惯了在闪闪发光的哥们身边淡定的待着,却不成想罗志祥也停在他面前。

“头脑灵活的小子,你也在啊?”

罗志祥记得他,是因为面试问到“你觉得自己为什么有能力留下来”时,大多数人都在莫名其妙的表达对三院的忠心;只有这小子巧妙地利用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我很踏实而且很冷静,在急诊最重要的就是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希望你也能做到面试时自己说过的话。”罗志祥跟他握了握手。

**

当急诊医生的日子不是酷,而是苦。

急诊人流量大,情况不可预测,常常都在缺人手。女人当男人用,男人一个当两个用;一个礼拜五天白班其中两天还要‘自愿’值夜班,连续16小时的班算是家常便饭。

罗志祥做事讲求效率;有时一天下来他们组竟然经手了三四十个病人。排到留观区工作还好一点,病人大都能稳定回家,自己也很有成就感。

抢救室就不一样了,每天都像在打仗。病人状况变化的快,一有警示灯亮起来,每个人的心都是悬着的。给一个病人放了气胸小跑来回,还赶不上给下个病人心肺复苏。

 

在做了五个CPR,抬了两个超重的病患后,黄榕生发现自己筷子都拿不住了,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前辈都说得用叉子吃饭了……”

张航在旁边生无可恋的拆调料包:“这还算不错了,我昨天一天,十个小时没喝水没上厕所!回家觉得自己都他妈要得尿结石了。”

黄榕生发现罗志祥没来休息。“小猪哥呢?”

“他恐怕是铁人,说是有个感染的昏迷了,这会儿上五楼找MICU送人去了。”

面泡熟了,两人也不再聊天,抓紧一切时间填饱肚子。

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

黄榕生祈祷:是幻觉是幻觉是幻觉………

“快把你传呼机按了…脑仁疼!”张航忍痛提醒他。

黄榕生纠结了三秒,但这东西实在太吵,也只能按了。上边是护士简短的留言:“新,十六床,烫伤”意味着他现在、立刻、马上就得回去处理病人。

“快去吧。面我替你解决,绝对不会浪费!”

黄榕生看着自己一天的唯一一餐进了张航的肚子,悲愤的跑出了休息室。

 

**

有时候急救室很压抑。

这天半夜送来了一对吞服了百草枯的夫妇;只是为了斗嘴和怄气,两人竟先后服下剧毒。弥留之际,妻子器官衰竭掉发掉皮,却还死死攥着黄榕生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骨肉里。

她微凸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我想活!!

我要活下去!

直到她的手无力垂落,黄榕生依旧怔怔的站在她旁边,手臂上还都是血。

 

“不及时处理,还傻站在那干嘛。”张航反应快,及时给黄榕生消了毒包了扎,“万一她指甲里有残留的百草枯怎么办?!”

黄榕生长长的叹了口气。

“死亡真的很可怕。但习惯了死亡…才是最可怕的。”他捂住眼睛,“刚才救她时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都没救了,这是何苦呢?”

 

张航没说什么,拍了一把黄榕生的背,“回去吧。还有下一个病人等着咱们。”

**

在纱布堆起来的战壕里拿着止血钳和AED打了一年半的仗,第二年的春天,罗志祥组里只剩下了4个人。这种事并不新鲜;很多人的雄心壮志都在一年里慢慢消失殆尽。罗志祥一般不阻止人转科;他只要精英,剩下的他不在乎。

一年半之后,他只给两个人的综合评价表打了A。

张航是其一,因为他能在短时间内适应高强工作节奏,掌握主导权,并快速做出合理判断,一点也不像个新人。

黄榕生是另一个,聪明且肯吃苦,工作多累多崩溃都能忍耐过去。但是有个问题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容易感情用事。这在急诊这种见惯生死离别的地方可不是好现象。

罗志祥咬着笔头思考了一下,还是给黄榕生的A后面打了个减号。

 

他想起自己前些年有个来轮转的学生,应该还算是黄榕生他们的直系师姐,也是聪明的不行但又喜欢感情用事。为了人家一句‘不要抛弃我妈妈’,愣是对着个明显脑死亡的病人急救了三十多分钟。别人还管不管了?

结果姑娘跟自己吵到最后直接来横的,一句你管我,撂下就走了。

当然了,这样的姑娘他是不敢收的,何况那是李健的学生。后来看李健跟自己道完歉领她回去的样子,罗志祥仿佛眼花看见唐僧领着孙悟空。

这么有‘个性’一个人最后去哪了,他还是有点好奇的。要是还在三院,现在也该R5了。

 

**

而那个姑娘,也就是陈粒,当然还是在三院的。

她毕业之后想着好不容易逃离‘李婶’的魔爪了,出去上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浪了几年,这才刚回三院。

有没有人好奇她她是不知道,但眼下她快要让自己的老板胡教授烦死了。

胡教授是个老专家,今年都70岁了还坚持守在第一线。人老了,日常的小事就比较糊涂;哪份手术协议签了字哪份没签,哪个报告材料得交上去,胡教授是记不住的。

于是刚升了R5的陈粒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粒姐这个该签字了!”

“粒姐您把报告扔哪了?”

“粒姐这是胡教授的药您记得给他装药盒里……”

陈粒气绝,我是保姆吗?还带准备药片的?

尽管如此,胡教授平时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还是个寓教于乐的好老师。陈粒很尊敬也很感谢他,每次有人提胡教授年纪大了,都会被她直接怼回去:

年纪大了年纪大了,你能找着一个跟胡老师一样一辈子手术从来没失败过的人,算我输!

 

不知道哪天开始,胡教授突然捧着热茶感叹,最近都没什么手术啊。

陈粒含糊的答应他,是啊,最近太平的很。

但她知道实际情况并不是那样。他们在尽量避免胡教授主刀任何手术;他罹患了阿兹海默症,虽然是初期病情很轻,但理论上来说,他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做手术了。

一想到可能总有一天这个一辈子都和手术台相伴的老人会忘记怎么去拿手术刀,陈粒就觉得一阵鼻酸。

**

命运之轮是在一个雨夜开始转动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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